一滴泪掉下来要多久

落魄狭

那个深秋，我来到大山深处的一所中学。
  看到四面漏风的校舍，我心里一阵酸楚。
  那天她在讲台上念课文，抬头见他双目游移，明显是在走神。她心中不快，大声问：“李想，我刚才读到哪儿了？”
  同桌用胳膊捅了捅他，他才醒过来，挠挠头说：“读的什么？没听到啊。”同学们哄堂大笑。
  有一回，她看到几个孩子围着他挥拳乱打，边打边说：“不信你不哭！”他昂着头，泪水在眼眶里晃，愣是不让它落下来。她大喝：“为什么打人？”孩子们一哄而散，转眼没了踪影。
  她走上前，想问他为什么挨打。他看了她一眼，转过身，歪歪跌跌地走了一下子，她心里觉得很难过。他到底怎么了？他的童真哪里去了？
  一个周末，她到他家走访。一进门，鼻子就酸了。破旧的土坯房，屋内光线昏沉。原来，他父母外出打工，家里只有他和爷爷。
  “他父母出去多久了？经常回来吗？”她问。
  老人叹气说：“他爹娘走了5年，很少回来。刚开始，他想起来就哭，躺地上打滚儿，谁也哄不住。哭了几个月，眼泪都流干了……”
  她仍旧上课走神，她却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。那目光望也望不到底，透着阵阵寒气，充满稚气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忧郁和漠然。
  又过了几个月，有一天，听说他的父母回来了，还受了伤。
  原来，他父母坐车回家，赶上下雨，山路湿滑，车翻进了沟里。幸好只是些外伤。
  她赶去他家看看，走到院里，正赶上爷爷冲他发脾气：“你这孩子，心咋就那么硬呢？爹娘遭了罪，你一滴眼泪都没有？”
  李想倚着门框站着，默不作声。父亲接过话说：“我们出去这些年，他感觉生疏了，也怨不得孩子。”
  母亲搂着他的肩说：“这次出事后，我和你爹也想了，明年包片果园，不出去打工了。”李想低下头，一颗亮晶晶的泪珠滚落了下来。刚开始是小声啜泣，后来变成了号啕大哭。
  第二天语文课上，她看见李想坐得直直的，听得很认真。下午体育课，他跟别的孩子一样在草地上嘻嘻哈哈地玩闹，不时发出快乐的笑声，感觉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。
  他沿着操场奔跑，轻盈得像一阵风。有同学喊：“李想，你的衣服脏了，后面好几道黑印子。”他头也不回地说：“俺娘……会洗的。”
  “娘”这个字拖得老长，喊得格外响。
  她不知道一滴泪掉下来之前，在他心里奔涌了多久。但她明白从现在开始，一个美丽的生命，如含苞待放的花蕾，开始变得鲜活生动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