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相声文本] 规矩--传统相声

♂【瓶子】♀

侯宝林

甲 有很多人喜欢听相声。
乙 是啊。
甲 也有的人喜欢说相声。
乙 啊，业余演员也多得很。
甲 是啊。
乙 嗯。
甲 还有的很多相声爱好者啊．．．．．．
乙 啊。
甲 写相声。
乙 哎，写作。
甲 啊，有的人常常给我们来信投稿。
乙 噢。
甲 还有的人哪，问我们说：“哎，我们写的这相声，它怎么不逗笑啊？”
乙 嗯。
甲 “说出人家不乐啊？你们有什么秘诀窍门儿告诉我们点儿？”
乙 哎，这有什么秘诀啊？
甲 没有。
乙 哎。
甲 啊，主要是没有掌握这个逗笑的规律。
乙 噢，得掌握它规律。
甲 那当然啦。
乙 噢。
甲 你做什么工作，你都得抓它的规律呀！
乙 是啦。
甲 人类为什么战胜了大自然？主要是掌握了它的规律。
乙 哎。
甲 逗笑也有逗笑的规律呀。
乙 是啊。
甲 你看这里边儿一般常用的这个对比的规律最多。
乙 噢。
甲 对比或者跳跃的。
乙 是啊。
甲 这个事物本身它不可笑，它因为在它那个环境里边儿你看着是合理的。
乙 噢。
甲 你把它换一个地方，它就可笑了。
乙 那你给举个例子说一说。
甲 啊，你看咱们看篮球赛。
乙 啊，球赛。
甲 正在紧张．．．．．．
乙 嗯哼。
甲 场外指导要求暂停．．．．．．
乙 嗯。
甲 换人换下去八号，换上来九号。
乙 是。
甲 场外指导正在那儿布置着下边儿你们怎么打，你看那运动员听着他讲话。
乙 嗯。
甲 身上不闲着。
乙 噢。
甲 他在活动身体。
乙 嗯，活动活动。
甲 当时你看着一点儿也不可乐。
乙 啊，它是那个场合嘛。
甲 你把它换个环境它就可乐了。
乙 把这个动作您搁到哪儿去？
甲 公共汽车上。
乙 噢。
甲 运动员上来他就活动身体。
乙 噢。
甲 你看这个玩意儿多有意思啊！别人受得了吗？
乙 那别人满趴下了。
甲 就是啊。还有这个对比的规律。
乙 对比是什么？
甲 大人的生活，和小孩儿不一样。
乙 嗯，您说哪点儿不一样啊？
甲 比如说，我饿了。
乙 嗯。
甲 我可以说――
乙 噢？
甲 哪位带着点心，拿出来。
乙 噢。
甲 我吃点儿。
乙 噢，找点儿吃的。
甲 啊，没有？没有，我上饭馆儿。
乙 哎。
甲 叫个菜，叫个汤，叫点儿饭，叫完了坐那儿等着。
乙 对。
甲 多会儿来多会儿吃。
乙 哎。
甲 啊，几个月小孩儿他不会说话。
乙 那么他饿了呢？
甲 会哭。
乙 噢，就是哭。
甲 他一哭大人就知道了。
乙 知道什么？
甲 饿了。
乙 饿了。
甲 赶紧给温奶。
乙 是了。
甲 灌好了奶瓶子。
乙 嗯。
甲 你别瞧哭那么凶。
乙 嗯。
甲 奶瓶子往嘴里一搁．．．．．．
乙 嗯？
甲 立刻不哭，咕咚咕咚吃下去。
乙 吃了。
甲 跟大人不一样。
乙 噢。
甲 你说哪位，哭一顿，能吃三碗面。
乙 啊，他吃不下去了。
甲 就是啊。
乙 嗯。
甲 他那哭也是语言。
乙 噢。
甲 就是饿了。
乙 饿了。
甲 给你提意见呢！
乙 啊，哈。
甲 你赶紧给他吃。
乙 那可不。
甲 啊。
乙 嗯。
甲 奶瓶子热好了搁在这儿，你不得把他抱起来吗？
乙 是啊。
甲 你往起一抱他．．．．．．
乙 嗯？
甲 立刻他就不哭了。
乙 噢。
甲 不哭了他可嘴急，你这一动他，他还没到嘴里头呢。
乙 嗯？
甲 他这点儿他还吭哧。
乙 啊。
甲 北京话叫吭叽。
乙 吭叽，怎么个样？
甲 是这个味。
乙 啊，您学一学。
甲 这玩意儿还不好学。
乙 啊。
甲 我小时侯什么样，我都忘了。
乙 那是忘了啊！
甲 反正大概就这么个意思吧。
乙 怎么个意思？
甲 吭，吭，吭，吭（学小孩儿发出的声音）。
乙 行了行了。嗯，可不就这个味吗！
甲 你说这跟大人完全不一样吧。
乙 是啊。
甲 你说他哪个大人他多饿，他也不能哭啊。
乙 那倒是。
甲 对啊，你就是吃的老不来，老不来他也不能吭叽呀！你说咱们有个聚餐有个宴会，十个人一桌，坐在这儿，菜老不来，这十个人都吭，吭，吭，吭。
乙 唉，这什么样子呢！
甲 不可能是这样子吧！
乙 是啊。
甲 这是对比的一个规律嘛。
乙 对呀。
甲 是啊！生活里边有很多规律。
乙 啊，啊。
甲 这大家不注意就是了。
乙 是啊。
甲 你比如说生活里的抱小孩儿吧。
乙 嗯，抱小孩。
甲 这小孩儿要让他睡觉。
乙 啊，睡觉。
甲 你就得拍他。
乙 那是啊。
甲 拍他一般的不会唱歌的，都是这样：“嗯，嗯，嗯，嗯，嗯。”
乙 对。
甲 一会儿就睡着了。
乙 是啊。
甲 您要是把小孩儿撒尿，吹哨。
乙 噢。
甲 “嘶，嘶，嘶，嘶．．．．．．”
乙 是啊。
甲 生活里的规律。
乙 对。
甲 你不能违反这个规律。
乙 要违反这个规律呢？
甲 那后果也是相反的。
乙 怎么？
甲 你看哄小孩儿睡觉，你把他搁在这儿．．．．．．
乙 啊。
甲 “嘶，嘶，嘶，嘶．．．．．．”
乙 嗯？
甲 尿炕了。
乙 尿炕了。那还不尿啊！
甲 你看，是吧。人坐着，他也有他的规律。
乙 坐着有什么规律呀？
甲 坐功夫大了，他就搭腿儿。
乙 习惯。
甲 哎，坐下坐下，搭上腿儿。
乙 哎。
甲 对呀，把右腿儿搁在左腿上面。
乙 嗯。
甲 让这右腿休息休息呀。
乙 哎，休息休息。
甲 功夫大了，换过来啊。
乙 嗯。
甲 左腿上来啊，轮流着呀！
乙 对。
甲 要不怎么叫轮休呢！
乙 啊，这么轮休呀！
甲 两腿他也是轮流着休息呀。
乙 好嘛。
甲 对呀。搭腿他有一定的规律。
乙 这有什么规律？
甲 都是先坐后搭腿。
乙 噢。
甲 没有先搭腿后坐的。
乙 先搭后坐呢？
甲 您哪儿有这样的，坐坐，我搭上腿。准得蹲你一下子。
乙 那可不墩一下子。
甲 违反这规律他就可笑。
乙 这就是规律。
甲 人身上哪儿痒了，拿手挠一挠。
乙 嗯。
甲 这有规律。
乙 这有什么规律？
甲 胳膊下边儿哪儿痒了，往下挠。
乙 噢。
甲 胳膊下边儿哪儿痒了，往上挠。
乙 全这么挠痒痒。
甲 你要是违反这规律，你看着他可笑。
乙 是吗？
甲 上边儿痒了往上挠？
乙 嗯。
甲 就这样的。
乙 嗯嗯。
甲 这个姿势你只有上动物园去看。
乙 是啊。
甲 这高级动物没有这样的。
乙 人没有这么挠痒痒的。
甲 是不是呀。
乙 哎，这也是规律。
甲 人走路，也有规律。
乙 走道儿也有规律。
甲 啊，男同志和女同志不一样。
乙 怎么不一样啊？
甲 女同志有的穿高跟鞋啊。
乙 是啊，也没有穿的。
甲 你看你穿高跟鞋啊．．．．．．
乙 嗯。
甲 你得会走。
乙 这还得会走？
甲 必须挺着胸。
乙 啊。
甲 才好看。
乙 是啊。
甲 你要哈着腰走起来，踢里趿拉踢里趿拉的。
乙 哦，得挺着走。
甲 哎，挺着胸走，您看这样走起来它就好看。
乙 您学一学。
甲 啊，是这样不是？
乙 这么走起来的好看，嗯。
甲 她走的时候，她两个脚还得走一条直线。
乙 对呀。
甲 这么着走，她好看。
乙 嗯。
甲 你要撇着走就难看。
乙 是嘛。
甲 穿高跟鞋这样。
乙 您来来。
甲 （学走步）。
乙 哪有这么走的！
甲 不好看。
乙 嗯。
甲 是吧。
乙 对。
甲 当然现在你爱怎么走就怎么走。是吧，解放了嘛。
乙 噢。
甲 唉真是啊，那解放以前，从封建社会一直到解放以前，它有一大套封建礼教的。
乙 噢。
甲 它束缚妇女呀！
乙 是呀。
甲 哎，哪个所谓讲究之家呀．．．．．．
乙 啊。
甲 它一大套啊。
乙 是。
甲 那阵儿走路都有规矩。
乙 啊，什么规矩呀？
甲 有这么几句话嘛1
乙 什么？
甲 行不摇头，笑不露齿，站不倚门，坐不露膝。
乙 噢。行不摇头？
甲 走道不能晃悠脑袋，左右看。
乙 那怕什么呀？
甲 哎，那阵儿戴耳钳子――耳环，挺长的坠子。
乙 噢。
甲 你左右看，钳子坠打腮帮子。
乙 那是不好看了。
甲 是不是啊？
乙 哎，笑不露齿呢？
甲 你看那阵儿，妇女都带一大手绢。
乙 嗯。
甲 长袖长衫。
乙 嗯。
甲 大手绢。
乙 噢。
甲 大，比这个还大，比现在生活里边儿男人使的手绢大。
乙 噢。
甲 比这儿大。后来不知哪位给经济了，四分之一了！
乙 小的。
甲 也不在这儿掖着了。
乙 哪儿？
甲 后来该短袖，也不知道哪位发明给搬上边来了。
乙 噢，这儿了。
甲 嗯， 过去那大手绢它为捂嘴的。
乙 是啊。
甲 一个姑娘在门口卖线，街坊二婶儿看见了，说句笑话，姑娘一乐，先得捂嘴。
乙 怎么个姿势。
甲 “呦，姑娘，自出来卖线哪！”
乙 嗯。
甲 “留神婆家来人看你！”
乙 嗯。
甲 “干吗您二婶儿，老爱说这个。”
乙 有意思，嘿嘿。哎，是这种姿势。
甲 笑不露齿嘛！
乙 嗯，还有什么站不倚门？
甲 啊，站在门口也得规矩，不能倚着靠着呀。
乙 那都不行。坐不露膝？
甲 坐到那儿啊，长裤长衫，拿这长衫得把这磕膝盖遮住喽。
乙 噢。
甲 这长裤还砸腿儿呢，唉，那也得遮上，露出裤子来都不行。
乙 是啊。
甲 你说那玩意儿多封建。
乙 是啊。
甲 恐怕这路人没去国游泳池。
乙 嗯，没有。那会儿也没有游泳池呀。
甲 对吧？
乙 嗯。
甲 还有几样。
乙 还有什么规矩呀？
甲 卧如弓，坐如钟，站如送，走如风。
乙 这规矩可太大了。
甲 嗯。
乙 卧如弓？
甲 （学卧姿）。
乙 啊？
甲 躺那儿都得有规定的姿势。
乙 噢。
甲 你看那国画，画那美人，左手托腮，右手搭胯，跟那一张弓似的。
乙 噢，卧如弓。
甲 嗯。
乙 坐如钟呢？
甲 坐那儿得跟那大钟似的，那么稳。
乙 噢。
甲  这个钟呢，只能摆在那儿，还不能看时间。
乙 怎么不能看时间呢？
甲 没摆。
乙 把摆安上啊！
甲 那就不稳当了。
乙 怎么了？
甲 那大姑娘安上摆的，那钟？
乙 不行，那。
乙 还有什么那站如松？
甲 哎，就说你站在那儿得直。
乙  嗯。
甲 文字形容叫亭亭玉立。
乙 噢。
甲 得跟松树似的一样直。
乙 噢。
甲 当然现在没人管这个。
乙 噢。
甲 爱怎么站怎么站呗。你看那照相馆摆的，那什么样式都有嘛！
乙 是吗？
甲 那天走王府井那儿，看见这×××．．．．．．
乙 行了你，你就别学了。
甲 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，这个。
乙 还有什么叫走如风？
甲 啊，大姑娘走如风嘛。
乙 噢，大姑娘走出来得带着风。
甲 大姑娘一出来飞沙走石？
乙 嗯。
甲 伸手不见掌，对面不见人？
乙 哎。
甲 就听“呜，呜，呜，呜．．．．．．”
乙 这大姑娘出来了？
甲 猪八戒来了！
乙 猪，好嘛，妖精。
甲 嗯，如春风摆柳。
乙 春风摆柳。
甲 走起来要稳。
乙 是啊。
甲 后边儿有人叫一声，回头就麻烦了。
乙 怎么？
甲 脖子、脑袋、身子一块儿转过来。
乙 就那么着。
甲 稳可是稳，就是太慢了！
乙 是啊。
甲 那她转过身儿来，那钳子坠也不能碰着脸。
乙 哎。
甲 你看我学一下。
乙 你学学这封建大姑娘。
甲 走到这地儿。
乙 走着点儿。
甲 你后边儿叫我一声。
乙 我叫你。
甲 我一回头儿，你看这稳劲儿啊。
乙 来了。
甲 封建大姑娘啊。
乙 是了。
甲 现在热闹别学这个啊，不能这样啊。要着昂上班就误了。
乙 哎。
甲 封建大姑娘啊。
乙 “二秃子。”
甲 什么话。哪个大姑娘小名叫二秃子呀！
乙 嘿嘿，我叫错了。我应该叫二姑娘。
甲 二姑娘。
乙 “二姑娘。”
甲 “呦，谁呀？”
乙 “我呀。”
甲 “您是谁呀？”
乙 “你转过身儿看看我。”
甲 “看没看，我没听出语声来。”
乙 “你瞧瞧我呀！”
甲 “是，我得转过身儿来。”
乙 “哎。”
甲 “您别忙啊。”
乙 “不忙。”
甲 “没多大工夫。”
乙 “多大时间？”
甲 “有两钟点儿就是了。”
乙 “受不了。”
甲 “呦，姥姥。”
乙 姥姥啊。
甲 是，您看这个稳劲儿怎么样？
乙 这够稳的。
甲 太稳了，太耽误时间了。
乙 实在。
甲 这是封建大姑娘。
乙 噢。
甲 二十多岁小伙子，什么年头儿也不受它这限制。
乙 小伙子。
甲 唉，走道欢蹦楞跳，后边儿有人叫，噌一下子一回头儿，不留神吓你一跳。
乙 是吗？
甲 哎。
乙 你再学学这小伙子。
甲 那你叫我一声。
乙 我叫你。
甲 走。
乙 “老兄弟。”
甲 “哎。咳咳。”
乙 这是怪吓人的。
甲 是吧？
乙 对呀。
甲 您要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，要照封建大姑娘那样回头那就麻烦了。
乙 哎，那也好看。
甲 那不好看了。
乙 没那个事儿。
甲 嗯，你看看我学学，小伙子。
乙 小伙子。
甲 照封建大姑娘那样。
乙 哎，对。
甲 就那回头儿啊。
乙 “回头，老兄弟。”
甲 “唉，谁呀？”
乙 “我呀。”
甲 “您是谁呀？”
乙 “我呀。”
甲 “我没听出语声来。”
乙 “转过身儿来看看我。”
甲 “您别忙。”
乙 “哎，不忙。”
甲 “您等我转过身儿来啊，我这就快瞧见您了。”
乙 “行了。”
甲 “我这就转过来了 。”
乙 “哎哎。”
甲 “噢，是你呀。”‘
乙 “你上哪儿呀？”
甲 “我上外科瞧脖子去了。”
乙 脖子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