仙来居伴奏网 › 论坛 › 酷文娱乐 › 精美网文 › √欢城　

查看: 3124|回复: 3

[原创] √欢城　 [复制链接]

鲁永志

桃源狐仙

Rank: 2

UID: 119237
帖子: 56
主题: 13
金币: 1
激情: 6
积分: 57
注册时间: 2005-11-25
最后登录: 2017-5-20

电梯直达

1楼

发表于 2006-8-10 23:35:51 |只看该作者 |正序浏览

欢城　　　文 / 鲁永志

　　那一年，我在北方的一个小镇上念高三。临近海，空气湿而沉闷。一到入秋的季节，雨水特别的多。
　　
　　学校在镇东，荒凉落败的建筑。但围墙高的让人不忍仰望。光线顺阒参差不齐的青砖直坠下来。颠簸的探险者的目光。下雨的时候，雨水从四边汇入围墙内部。淤积成洼，从远处看，学校像是一个潮湿的瞳孔，挥撒着雨水是它喷薄的泪。
　　
　　我从这双蓄满泪水的眼睛里看到她，那个叫延的女孩子。她探出头来微笑，已是入秋，但依然穿着豆色的长裙子，刚洗过的样子。湿搭搭的拍打着小腿，像这秋天的第一场雨一样甜美。然后她消失。门打开了，又关上了。在她身后，是这季节的最后一道光。
　　
　　我看见这光，人世间的光，手中唯一可以把握的。从此处到彼处，一样满溢。
　　
　　她是隔壁的女孩，是真正的北方女孩，眼睛漆黑而灼亮。如同冬日里的一块炭火。沉默的女孩，而眼神如同游戈的尾鱼。见到她最多的，是在公寓的阳台上。是那种连体式的公寓楼。无聊的人们在上面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，却很少去照养。一到炎热的天气，无数的飞虫在上面爬来爬去。花朵是襁袍的婴孩，将死未死，颜色褪尽。在每一个日潮涌动的初晨，她都会抓起水壶纤细的脖子给那些将死的婴孩浇水。或是坐在阳台的围栏上大声的读英文。见到我的时候就微笑着示好，我们并不熟悉。
　　
　　即使是在很久以后，我也会时常想到那时，云淡风清的日子。一切的开始都未发生或结束。时光以它独有的姿态得以凝滞。在生活的面前，什么都是与之相背离的，这在以后的一年里充分得到了体现，一切都不可言说。
　　
　　在秋末的时候，我搬回家去住。学校的宿舍由于年久失修。已经开始漏水。雨水是异常的多。断断续续。缠绵无尽。最后一场哭泣。
　　
　　公寓的楼道里蜿蜒曲折，非典刚过的日子，到处都是消毒药水的味道，让人晕眩。家在四楼，楼台是相通的，我循着依稀的光走上去，然后看到她。
　　
　　她站在门口，穿一件白色毛衣，过分的大的下摆垂在膝盖。典型的高三学生的装束。她看着我，然后微笑说，你好，我是延。我看到门是锁着的，她忘了带钥匙。
　　
　　我打开门，招呼她进去。窗户破掉了，冷风一直往里面灌。这样的寒冷的天气，温度在凌冽的风里不停的颤抖，像一道断掉的闸。光线沉溺在里面，找不到探存的出口。
　　
　　她坐在椅子上喝一杯冒着热气的茶，很冷的样子。纤长的手指上长了冻疮。肿裂了起来，像一只流泪的眼睛横亘在上面。她显得有些局促，眼睛一直看着窗外。这一季的风雨被突兀的静止在外面。她在这里像这个季节骤然淀裂的花朵一样甜美而青涩。对未来无可预知，写在她的眼睛里。她的眼睛干净的没有任何阴影。我看它时就像在感受一道温泉。这道温泉，它是冬天来临之前的第一道指令。什么都不再响了。
　　
　　我看到这场风雨，光影流转的瞬间，它不再响了。什么也不再响了。
　　
　　他们是刚搬来的住户。父亲带着女儿。两个人都是沉默的。在这秋天的第一场雨以后来到这里，和那些飞走的鸟儿一起。那个男人我只见过一次，在楼外的工地上。无数的灰尘在光束下翩飞。延去给他送饭。矮而肥胖的男人，赤裸着上身在工地上做活。因为仇恨和生活使他过早的衰老了。表情都是凶狠的。他闷头吃饭，延跟在他身后，们们并不说话，这样一对父女。隐匿了所有的背景和情感，各自的生活。
　　
　　我在学校里很少会碰到延。她在高三的文科重点班里，二楼的东北角。在背阴处是整幢楼里唯一一个不被太阳所照射的班级。无论是课上课外，都是死一般的寂静。
　　
　　偶尔的几次，我看到她。她站在楼道口的通风处。阳光细碎的在她苍白的脸上游移，她看着外面。看上去疲惫而茫然。窄小的楼道像一个潮湿的囚笼。她从里面往外看，眼睛里都是涌动的光。
　　
　　在这些时光中，每个地方都是一道荒废的城。它关住了我们所有的欢颜和未知。只有一无所有的人会最终离开。
　　
　　后来她是这么跟我说的，在那个季节里最冷的时候。天始终都像是灌了铅的蒲絮。一缕一缕的被压的断开。呼啸的疾风从那些裂开的伤口里喷涌而出。俯首可见。她的脸冻得通红。激动的混身颤抖。她就那么站着，哭泣。她说，我已经受不了，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。继续留在这里我会死掉的。我们离开好不好，好不好。北方的女孩，有着最明亮的眼睛。她哭泣，她说我们离开吧。
　　
　　我看到那些鸟儿都飞起来，这日潮涌动的时刻。来自高原的风像沙子一样硌在眼睛里，生生的疼。我按着她的手，我听见我说，再忍一忍，高考之后什么都会好了，什么都会好的。到时候你就可以离开了。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，你可以离开。
　　
　　只是那时我不知道，她是这座城里的孩子。我们都是这座城里的孩子。离开的概念是一个美丽无比的萤火虫，我们在城墙上向它眺望。我们都想抓住它，于是我们都跳下去。有的人死在这过程中，有的人活了下来，死去的人消失了。活着的人，离开了。
　　
　　而我只是一个木讷的男孩子，沉默，低着头走路。生活则像是一往无前的潮水。平静的覆盖，没有声音。
　　
　　（二）
　　那年的冬天以一种沦陷的姿态沉溺下来。看不到的消失与流亡。暗涌其中。冰雪过境的时候，空气仿佛发出脆弱的声响。如同破碎的硫璃。这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。
　　
　　大雪覆盖了整个镇子。阳光犹如凝滞一般，迟迟不肯降临。公路上像打了蜡，踏脚车已经不能再骑，我们坐公交车去学校。每一个往返的日子。这是唯一的相遇。现在回想起来，那时所感怀的，只是那一段通往学校的路途。因看身边有一个可以陪伴的人，即使天寒地冻，但心里仍是暖的。
　　
　　延对我讲起她爱的男孩子。长发，有着像冬日的阳光一样凌冽的目光。看着他的时候，觉得身体都在融化。是那种沉默的男孩子，并且，抽烟的姿式非常英俊。她叫他赫林。她笑，冬日的阳光穿透玻璃撒在她束起的头发上。她说，他真的很好。
　　
　　我知道这个名字，赫林。高二的下学期因伤人被学校开除。这样的孩子通常都有激烈的心怀，眼神凌裂而暴戾。但内心都很脆弱，他们习惯性的依赖于人。却不懂如何去付出，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逃逸，或者说拯救自己，意义只发生于一瞬。
　　
　　延笑，她说，你和他很像，你们的眼睛都是这样的明亮。
　　
　　我看着自己的手指，曲卷着。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冬天里。它已彻底的被冻伤。
　　
　　学校建在市郊，交通很不方便。每天都要搭三路公交，到西门再转车。操场的后面，是一条很大的护城河。像一条干涩的围巾一样紧紧的勒住这个镇压子的呼吸，流向两岸。
　　
　　河水保护的很好，干净的可以直接喝下。河面泛着幽幽的蓝光。如同攒动的星点。引人入胜。据说，这是一条被诅咒的河，每年都会有高三的女生投河身亡。用生命来对抗生活。生命看起来像个蹩脚的玩笑。在现实面前，它根本什么都不能证明。
　　
　　我在这个学校生活了六年。顺利且痛疼的完成了我粗糙的成长。这里有死人一般苍白的天空，刺骨的寒风，学校里有很高的围墙，看不见有鸟儿的飞过。然后我把所有的时光都遗留了下来。它像随处郁积的雨一样淡出了我的记忆。可是后来我遇见了这个穿豆色裙子眼睛灼亮的女孩。我们都是这样干净的孩子，一样的对未来充满悲情的未知与渴望。我们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崭新的自己，它带领我们前往一个又一个平静而美好的憧憬。只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是逃离。
　　
　　逃离。从这里到那里，从这个世界到那个世界，都是一样的。这一样满溢的光。
　　
　　（三）
　　冬至的那天，下了很大的雪。雪向人间俯望，雪是个悲剧性的看客。在那里遇见的日子里，它与时光对立。在世间的彼处，埋藏一切的悲伤，希望。像是那些在冬天死去的鸟儿，把最后一滴眼泪遗留在了它们的故乡。终于死去，终于消失。

[ Last edited by vonsnic85 on 2006-12-14 at 15:10 ]

学校, 女孩子, 探险者

分享0 收藏0 赞0 踩0

使用道具举报

鲁永志

桃源狐仙

Rank: 2

UID: 119237
帖子: 56
主题: 13
金币: 1
激情: 6
积分: 57
注册时间: 2005-11-25
最后登录: 2017-5-20

4楼

发表于 2006-8-10 23:43:10 |只看该作者

　　
　　雪渐渐的大了起来，静谧而飞扬的吹涌。赫林看着她，他的目光像是温泉一样流淌在她的心里。什么都不说，这人世间的一切，赫林犹豫着，然后他俯下脸，吻了她。
　　
　　他的呼吸轻轻地拍打在她的脸上。她感受着脸庞的温润，她听到雪花绽裂的声音，最后一次的相遇。静谧而安然的消失。她看到那个叫赫林的男孩子，在寒冷的冬天走过来，对她说，不要哭。那些白色的鸟儿都飞走了。她什么也不对他说。她闭着眼紧紧的抓住他的手。拥抱着他，她哭了。
　　
　　这最后一场的别离与哭泣，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沉沦起伏的梦境。风过无痕，一切都是烟云。
　　
　　就像是这一季的雪，没有人会记得，它在这个除夕的夜晚，曾如何寂静的涌动。
　　
　　（六）
　　延在那个除夕的夜晚，跳进了那条护城河。溺水而亡。没有人看到她，这是万家灯火的时刻，为了这一刻的相聚而欢乐。大雪纷纷扬扬，在这个世纪末的年夜里。像是漫天冻结的眼泪。平静的覆盖过一切，没有声音。
　　
　　很多的人围在那里，观看着这场死亡。她的皮肤苍白，单薄的毛衣紧紧的贴住瘦弱的身体。眼睛微蓝，没有闭上，看着这新年的到来。她躺在冰冷的河岸上，四周都是还未融化的雪，她已经死了。
　　
　　我站在人群之外，看着她，手脚冰凉，什么也听不到。耳边唯一清晰的是那个女孩子的声音，她说，我们都会离开的，我们都会快乐。她的欢笑，她的哭泣，她的绝望和爱。她手心里还紧紧的握住那个玉坠。那是赫林送给她的唯一的东西。她到死也没有松开。
　　
　　她只是安静的躺在那里。所有的一切都跟她没有了任何的关系。她安静的像是在做一场安和的梦，像往常一样，我看到她的微笑。她的眼睛依旧明亮如初。我的眼泪掉下来。我说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，他根本不爱你。可是，最起码，你可以爱你自己。
　　
　　旁边有胆小的孩子吓的哭了起来。他颤抖的把脸埋到我的衣服上，他问，她是不是死了。
　　
　　我搂住哭泣的孩子，我说，不要哭，死亡其实一点也不可怕。她只是累了，想离开了，死了，什么就都结束了，你看到了吗？她在笑，她在笑。
　　
　　大年初四的晚上，我乘上飞往新西兰的客机，北方的城市依然在下雪。绵延无尽的雪，仿佛飘落在世界的尽头。飞机像是一只白色的鸟儿，穿越所有的阴冷与鸿蒙，飞向远方。记忆中的城市被这场没有尽头的眼泪所埋葬，那些城里的人，微笑的人，消失的人。
　　
　　就在那场雪落的恍忽中，我看到了延。她坐在灯火通明的河岸边。看着新年的到来。她的哭泣没有声音，她看到了那场盛大的烟花在天空之城里爆破，撩亮了这暗夜的记忆。所有的一切都兀自的沦陷在这座欢城里，她的微笑，她像一只真正的鸟儿一样微笑。她终于离开。
　　
　　而那座城郭，我看到它，在这失去一切的过往里，訇然倒塌。
　　

使用道具举报

鲁永志

桃源狐仙

Rank: 2

UID: 119237
帖子: 56
主题: 13
金币: 1
激情: 6
积分: 57
注册时间: 2005-11-25
最后登录: 2017-5-20

3楼

发表于 2006-8-10 23:39:56 |只看该作者

随着一声『财神爷爷到』，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！
你在恍惚中看见了1两黄金。
　　
　　延仍然停留在那里，在每一个午后，她从走廊的间隙中往外看。光影闪烁的瞬间，照射在她苍白而又企盼的脸上。我多次回想到这个情景，她是困在这座城里的孩子，她的眼泪，她的欢笑，我都见过。
　　
　　我经常会遇到那个叫赫林的男孩子。在镇西的集市上，我去补习外语，做出国之前最后的准备。已是深冬，空气寒冷而干燥。大粒的雪花打在脸上生生的疼。这是北方冬天的大雪，寂静的涌动。
　　
　　赫林时常出现在这条街的某个角落，头发的颜色和衣服一样鲜艳。像这冬天的一展鲜明的旗帜。他和很多的人一起。一样头发鲜艳眼睛暧昧的男孩女孩。他们聚在一起，抽烟，大声的骂粗和亲吻。旁若无人。有一次我看见他抱着一个娇小的女孩。女孩咯咯的笑，他们年轻的身体像蛇一样的缠绕。我很快的走过去，他没有看我，他不认识我。
　　
　　而我所想到的，是那个刚上初三的男孩子，柔软而青涩。他在那场暗涌的冬天里走过来，浅蓝色的眼睛里有飞鸟的影子。他看着那个在松树下哭泣的女孩，他对她笑了，他说，不要哭，雪光寂静，光影流转。
　　
　　他已经不是那个像鸟儿一样飞翔的男孩子了，他长大了，以他自己的方式离开了。而她还在，她走不出来。而这一切，我亦只打算守口如凭。不告诉她，因为，没有任何理由告诉她，时光会把一切都筛过去，留下记忆和感怀。没有谁是错的。
　　
　　而延，是这座城里的孩子，它不仅仅是高三。那些孩子，他们有着天真而盲目的神情。在生活面前，他们都是无能为力的，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生活，在这些时光里，他们流着泪在刀尖上舞蹈，只是为了让一切结束。我知道她，她会全办以赴，因为她要离开。
　　
　　年前的那段日子，我很少见到她。她住进了学校，这样可以节省时间。我想念她已经调整到了最好。她会是一只鸟，知道可以在哪里停留。但却不会永远的留在原地，她会飞翔。我准备在年初四的时候飞往新西兰。要办理各种证件，学校已经很少去了。偶尔的几次，去学校，看到她在走廊的灯下念书。脸色仍是营养不良的憔黄色。她没有看到我，我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着她，然后离开。
　　
　　我听到时光的声音，它流淌过每一个恍忽的瞬间，它带走了，我们所有的记忆。消失的，微笑纪念，流泪感怀的，最终的。
　　
　　延那一天来找我。完全没有预料的，我打开门，看到她站在门口的阴影里，气喘吁吁。眉头上沾满了尘垢，眼睛灼亮，似有水光在恍动。
　　
　　你就要离开了吗？她小声的问，还未站定，额头上都是细碎的汗。
　　
　　我看着她，我说，是的。
　　
　　沉默，抵达一切的沉默。沉默是光，逃离一切的方向。
　　
　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，她问。
　　
　　我低下头，有一些明晃晃的光照的我眼睛发花。
　　
　　告诉了又怎么样，还是要离开。我突然有些哽咽起来，我不想影响你的生活，延，你不为任何一个人而活，你只为你自己而活。没有人会永远的留在你身边，无论是我，还是赫林。
　　
　　我不会消失，我只是离开。延，你还只是个孩子，我第一次看到你，我就知道，我们是两只交缠的线。我的忧伤你看的见，你的绝望我亦了解。我仍是彼此的眼睛，可是天黑了，你看，绝望，忧伤的光，什么就都没有了，一切都没有了。
　　
　　我仍去了学校，已经放了寒假。没有一个人，树木光突突的兀立在路的两旁。天空灰白，没有一只鸟儿飞过。
　　
　　在这最后遇见的时光里，一切都沉潜无声。我第一次看到这里，那时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，我透过这座城，看到每个人的欢颜与笑貌。时光沉溺在里面，而，当我真正要离开了，城里的一切就訇然沦陷，没有声音。那些悲伤和眼泪，都被隐藏在这时光的深处，不可通透。这被遗弃的，被遏制的，却是永远被保留下来的。
　　
　　护城河仍旧安然的流淌着，严寒没有使它冻结。河水平静的填补一切的间糸，没有声音，落日没有尽头。沉谧的笼罩着这座城池，在人间满溢。
　　
　　延看着我，就像我第一次遇到她那样，微笑了。她说，我们都会离开的。我第一次看到你时，我就知道，在阳台上，你刚睡醒，看到我的时候就茫然的笑了。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我的影子，还有一些朦动的光，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流浪。我们都这样的向往离开。可是，我们都不是彼此的救赎。
　　
　　在这座城里，只有消失和别离才是唯一的归途。最终的归途。死去的人消失了，活着的人，离开了。光，这是我们手中唯一可以把握的，唯一的。
　　
　　我看到那道门，在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回响里，没有鸟儿的鸣叫，一切都兀自终止。
　　
　　（五）
　　除夕的那天，没有下雪，但寒风刺骨。风声探存在每一场的繁华与荒芜之中，见证着每一场的别离与虚无。不可预知。
　　
　　延出去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，风倾斜着兜转过来。她去找赫林，这个长大了男孩子，他们纯真的眼睛看不到任何的消失。光影沉淀的瞬间。她看到那些兀自飘零的鸟儿，他们飞起来，向着那些没有尽头的远方飞去。远方都是没有尽头的，她终于知道。
　　
　　就是这条街道，狭长而又窄小，她走了无数次的街道。记忆中总是很干净，暖季时花朵兀自的绽裂，香飘溢远，悄无声息。有放学的孩子和散步的狗，那些孩子们，眼睛里都是未经处事的纯真，可以轻易的欢乐和悲伤。那时候对面总是有一个人在等待着她，走再长的路，她都会安心。那个男孩，有着温和的眉毛和明亮的眼睛，笑容里都是恬淡。他会握住她的手，温暖着她，她叫他赫林，然后她就不会再孤独。
　　
　　她抬头，那些苍白的云朵訇然的飞舞过去。她再也看不到任何光线。一场大雪即将来临。
　　
　　她看到他，在一个饭馆的门口，他身边有几个和他一样的男孩子。他们闷着头抽烟，穿着单薄的牛仔衣。他很瘦，骨头架子突兀的呈现出来。染过的头发长长的垂落下来。遮住脸，她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。他们之间横亘着这条暗无天日的街道。所有的记忆和年华都哽咽的流淌过去。什么都是留不住的。
　　
　　延看着他，走过去，她叫他赫林。
　　
　　一切的声音都像汩汩的泉水一样流进她的耳朵，她听到一切都静止了。
　　
　　那个叫赫林的男孩子抬起头看，茫然的看着她。他站起来，看着她，皱着眉头，他说，你来干什么？
　　
　　延看着他的眼睛，那些浅蓝的碎片已消失无踪。她从来没有这么直接面勇敢的看过他，她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柔软及忧伤。那是他最初的样子。
　　
　　她不说话，赫林旁边的人打着哈哈，笑起来。她依旧没有说话。那些人拍着赫林的肩膀，笑声里都是嘲弄的味道。
　　
　　赫林猛地把他们推开，他对他们说，滚。
　　
　　那些人拍了拍弄脏的衣服，低声的骂了什么，然后很快的离开。
　　
　　赫林低低的看着她，沉默。她熟悉的沉默，从此处到彼处，一模一样的沉默。开始有细碎的雪花飘落下来。这世纪末的最后一场雪，她听到什么都不再响了。
　　
　　她看到他呼出的白色气体，凝固并且下落。他对她笑了，就像三年前，她第一次见到他时，那样明媚的笑了。这是她很久都不曾遭遇的笑容。她听到他说，走吧。
　　
　　就是这声音，牵引她潜入每一场的过往里，看到微笑，看到眼泪，看到悲伤，看到遗忘。
　　
　　他们一起走过那条街，街上有很少的人，有一些孩子牵着手跑来跑去，眼睛里都是企盼的光。雪缤纷的下落。落在他们的眼睛里。到处都是敏感的中国红。像火焰一样在这暗无天日的街道上燃烧起来。
　　
　　延停下来，在一个摊子前面停下来。是一卖玉器的移动摊位。矮小的老人正在收拾摊子。那些玉器浸了雪，闪烁晶亮。延看着它们，她回过头去对赫林说，你送给我一个好吗？她拣了一个四方形的小坠子。握在手心里，像个孩子一样满足的笑了。老人赶着要收摊，只收两块钱。他疑惑的问他。还要别的吗？她微笑说，不要了。她看着他付钱。她没有告诉他今天是她的生日。她知道他已经忘记了。忘记了，就没有必要再提起。忘记了，就会消失。

使用道具举报

鲁永志

桃源狐仙

Rank: 2

UID: 119237
帖子: 56
主题: 13
金币: 1
激情: 6
积分: 57
注册时间: 2005-11-25
最后登录: 2017-5-20

2楼

发表于 2006-8-10 23:37:28 |只看该作者

　　我记得，那个晚上，风雪呼啸。天寒地冻。我在看希区柯克的电影。《鸟》，像是这一季流转而来的雪，蜂涌而至，一场劫数。那些破碎的白色像是碎玻璃一样的扎在我的眼睛里，生生的痛。它们要留下来，故乡，它们的故乡。它们用生命守护它，到死。我裹着被子，嘴里叨着温度计，身体止不住的发抖。母亲打来电话的时候那个男人死去，没有发出声响。安静的消失，她问我吃了晚饭了吗，我告诉她现在都已经十点了，她总是忘记时差。这个有着美丽声音的女人。她在那个有着茫茫雪原和美丽的阳光的国家和我通话。她只是想听听我的声音。她让我尽快的过去，她会处理好一切的事情，学校方面已经找到了。是随读制，她和父亲都在那里，他们都很想念我。
　　
　　我把电视关掉，那个金发的女人美丽的瞳仁一闪而过。希区柯克的电影总是让我痛苦万分。大粒的雪打在玻璃窗上，发出悉簌的声响。奔赴一场死亡的约会，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天气里。
　　
　　我告诉她我会的，很快。过完最后一个中国红的年。二月底的时候飞过去。我曾经是那么的向往那个美丽的国家。干净的街道上，有花朵倒吊的影子，男人和女人一样好看。自信而飞扬。可是我一再又一再的推迟过去的期限。以前觉得滥俗的中国红现在会把它视若珍宝的贴在房间里。会很认真的把名字写在上面。七点的时候，准时打开电视看中央台的新闻联播。看那些熟悉的地方和人群，有时会流下眼泪。这是我的故乡，我的家。我是那么爱它。可我却费尽心机要离开它。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。
　　
　　我听到隐约的敲门声，我跑去把门打开，是延。她的头发散乱着着，神情看上去很焦灼，她说你能帮我办点事情吗？我说好。她缓慢的低下头，右手紧紧的裹着一个白色的发皱的信封，她把它递给我，眼睛里有跌碎的灯光。异常闪亮，很久以后我想到那光，这个美丽而又坚持的臆想。这抵达荒芜的爱，她看不到任何的发生。
　　
　　她小声但急切的说，你帮我把这个信封给赫林，他在东街的路灯下面等我，风雪这么大。她停了一下，又说，我父亲在家里，我不能出去。她指了指身后，黯然的灯光斜斜的打过来，一场朦动而无声的光影。我听到那个男人的叫声，他在屋里喊，延，你跑哪儿去了，我看着她，我说，好的。
　　
　　我第一次看到那个男孩子，在那场暴裂而匆促的风雪里，他站在街角的路灯下。眉毛上踱满了摇摇欲坠的雪花。很高的男孩子，却有着凌冽的眉毛和温和的眼睛，他的头发是一面火红的旗帜，在寒风里烧起来。烧在我的眼睛里。和一张棱角分明，削瘦且病态的脸。他不停的拍打着身上的雪，在抽一支半根的烟。
　　
　　我走过去，说，你是赫林吧。他看着我，把烟头拧灭。问延呢？我把信封递给他，我说，她父亲在家，她不能够出来。她让我把这个给你，他在我面前把那个信封打开，里面是一叠钱，新的旧的掺在一起。雪落在上面，再也无法融化。我看到这个叫赫林的男孩子拿着这些钱，脸上有着模糊的神情。我什么也没有问他，我冷的浑身颤抖。只穿了一件毛衣，风雪突兀的往领口里钻。我对他说，我走了，他在支离破碎的路灯下数着那些带着体温的钱，没有理会我。长长的头发遮住苍白的脸。灯光像个窄小无比的通风口，跳跃着一些随处闪现的微落。夜是凌空的舞台，雪缤纷的上演。
　　
　　我到家的时候，延家里的门是开着的，冷像一张巨大的口袋一样迎面咒了过来。浑身颤抖不已，我打开暖气，从窗户往外看去，飞雪迷离，这样一场世纪未的暗涌里。目光已经消失。街角的灯光仍然微弱的跳动着，那个男孩子已经离开。我不知道延这一刻是否在想着他，她看着他的离去。在逐渐大起来的风雪里，在支离破碎的灯光下，那个高个子的男孩子在爱人漾起的目光之中陡然的行走。冰雪是游戈的光粼。她看着他，他不看她，他没有朝她的窗户上看一眼，他离开。
　　
　　在那一天的晚上，我听到那一场陡然殆落的目光訇然坠地的声响。所有的声音都不复存在。一切都不存在。
　　
　　我想到离开这个概念，它无时不刻不被提及。在这俯仰一切的人世间，一切的发生都酝酿着别离。一切的预见和别离，都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忘却。它无处不在。
　　
　　我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，暴烈的巨响，以及尖利的吼叫。物器被扔掷在墙上所发生的声音，男人歇斯底里的怒吼，女孩儿的尖叫与哭泣。还有这漫天无际的风与雪的缠绵。
　　
　　我走出去，延家的外门没有关，我扒在长满铁锈的里门的外框上向里探望。那个男人，他的头发都竖起来，满眼的愤怒让他的脸燃烧了起来。我看到他一只手抓住女孩的领子，另一只手抽出来狠狠的往她脸上打，一下，一下，又一下。他骂道，该死的东西，跟你那婊子娘一个德情，就知道吃我的，偷我的。你说，你拿那些钱干什么去了。延的脸上已经肿了起来，她看着他，哭泣。她尖叫着说，我没有，我不知道，我什么都不知道。她的嘴唇已经肿的翻了起来，破裂流血，她看着他父亲哭泣，她唯一的亲人，他们哭泣。
　　
　　我看着她，发不出任何声音，手指在冰冷的空气里发出咯咯的声响，不能自己。那场黑暗像是无边的潮水覆盖了一切，我再也看不见。
　　
　　一个星期以后，她在学校走廊的拐角处上叫住了我。阳光明媚的天气，难得的晴朗。走廊里空荡荡的。阳光自由而空旷的回旋。烙在她灼亮的眼睛里，她的脸已经消了肿。伤口已经愈合。她不再痛疼，她看着我。
　　
　　我看着她脸上遗留下的淡淡的伤痕，伸出手去抚摸。她的皮肤柔弱而洁净。但温度是异常的低。这冬日里的最后一道沉寂的风景像尘封的窗一样的被打开。我感觉着掌心的湿润，她的眼泪打在上面。眼泪美丽无比的下坠，碎碎的瞬间，它在我冰冷的掌心里开放，然后失踪。
　　
　　呢喃的瞬间，手指的余温。
　　
　　还痛吗？我问她，
　　
　　她摇头，眼泪掉下来。
　　
　　能告诉我为什么吗？
　　
　　他需要钱，他要去发展，他不能没有钱，这笔钱对他很重要。
　　
　　可是你呢？你为你想过吗，你的付出也许得不到任何回报，他也许根本不爱你。
　　
　　不是的，那天晚上，他等了我一个晚上，雪那么大，他一定冻坏了。
　　
　　他等的不是你，他等的是钱，话一出口，我亦意识到自己的失言。她是这样小的一个孩子，人情冷淡她未曾尝过。她现在所能握在手心里的，只是那样一个脆弱的爱情幻像。那是她的全部。
　　
　　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。
　　
　　你不明白的，延俯在窗边的护拦上。初晨的阳光在走廊里割出一块光亮，她站在那里，已经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。天空始终是破裂的浅蓝。纵横着刀掠般的纹路。
　　
　　初三冬天开学的时候，我在学校操场的松树下，看那些鸟儿的飞走。我总是很冷，手上长满了冻疮，他走过来，那时他还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懂的孩子。眼睛里都是温暖的气息，并且抚摸我的头，他说，不要哭，他握住我冰凉的手，他说，不要哭，一切都会好的。我看着他，他有着和那些鸟儿一样的眼睛。那个时候我就知道，他是一个注定的人。她回过头来看我，并且微笑。她说，我只是想要离开，和他一起，离开这里。
　　
　　我看到那些沉沦起伏的光冉冉的熄灭，天空寂静。而飞鸟无声。
　　
　　你呢？你会离开吗？她问我。
　　
　　我看着她，感到轻微的晕眩，光线明晃晃的兜转过来。照得我睁不开眼睛。
　　
　　我当然会，没有人会永远的停留下来，除了那些鸟儿。那些永不死去的鸟儿。
　　
　　（四）
　　高三的生活一如既往，像平静的潮水覆盖，没有声音。我知道在这场没有暴力的血腥之中，我单是一个过客，看人来人往。带走别人的欢笑和眼泪，留下自己的记忆。这是一座城池。有着太多的不为人知。我们最初的欢颜映在里面，随波而逝，不可预知。

使用道具举报

返回列表

联系微信QQ:5087708 Email:5087708@qq.com
本站所有资源均来自网友上传分享，仅供试听，若有侵犯到您的权益，请及时与我们联系，我们会及时删除。

帐号		自动登录	找回用户名密码
密码			註@冊

[原创] √欢城 [复制链接]

[原创] √欢城　 [复制链接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