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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部分:走不出的身世
第一章:神秘的少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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~~~莱阳,落日的万丈霞光直射上城楼,给斑驳古旧的城墙以无限苍凉、荒芜却绝不哀败的气势,角楼边,迎风立着个少年,一身暗红色的长袍被晚霞印得格外引人注目。
他昂昂然傍若无人的独自吟道:“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!”无前无后,只此一句。吟罢,唇角泛起一丝自信高傲的微笑,目光早已抛到天地相交的远方。他心中还有一句没有说出的话:莱阳,我来也!
巡城的金兵走过,粗暴的向他喝问着什么,少年充耳未闻,径自转身,突然从城墙上一跃而下。
金卒的惊呼还未出声,却见少年一个漂亮利落的翻身,稳稳落于地上。他抬头讥刺的一笑,扬长而去。
一个风华正茂、神采飞扬、意气风发、锋芒毕露的少年。
杨凤杰,字雄志,正值人生中最狂妄的年纪。
他比常人更放肆:在金军的铁蹄下挣扎的百姓,那喜气洋洋的红色不仅仅是热情,还是希望、是寄托。但,这也正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颜色。可他,大模大样的穿在身上。
他的目中无物,应该称为“持才放旷”。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,有谁像他一样幸运地得到名师身教、得到一身绝学呢?放眼天下,像他这样的少年人也是屈指可数的。古今文史,有人称江湖通才的冯文教他;领兵对阵,有被宋廷赐还的名将毕再遇教他;武功修为,有武当“剑圣”玄云道长教他;正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。
今天,他登上莱阳城楼,却不是游赏。他是要在父亲战斗过的地方看看大宋的万里锦绣河山。
他的父亲,曾在这里创造过辉煌的“武林神话”,这个神话至今都深远的影响着江北半壁江山的百姓和臣民。
这两天,就是他出师的日子,他就要离开师父,离开武当,到广阔的天地间一试身手,等着他做的事有很多很多,早将他的未来排得满满的。
想到这里,他不禁莞尔一笑,这是自信而又自豪的笑容。看看身边三三两两经过的颓废的百姓,看着他们灰灰蓝蓝的粗布衣,他对自己说:你和他们是不同的。
他的衣服也是半旧的麻布,但不同的是颜色。这是一种引人注目又让人自豪却也充满危险的颜色,但,他敢穿。
就那么怪,大街上偶而走过个一身戎装手执利器的金卒,却不上前抓他。
他不知道是自己的气势压住了人。他身上散发着一种贵族的气势,这是最难摹仿最难做态的威仪。摸不清他的身份时,金人也懂得什么叫“视若无睹”,而且做得很好。
“公子!”远远的走来一个斑白头发的道长,雪色拂尘因为他的疾速行走向后飘动。杨凤杰忙迎上前道:“师父,你出来找我?”
“刚到莱阳你就敢胡乱游玩,不怕这身红衣招眼么?”老道自然是玄云,他嗔怪的看着爱徒。
“为一身衣服师父不至于出门找人吧?”杨凤杰嘻嘻一笑,调皮的说:“师父哪会那么小看徒儿――那不是在妄自菲薄?师父,是姑姑到了吗?”
“岂止你姑姑!今天少林寺住持领了四位高僧前来拜会,这会儿只等着小公子露个面呢!冯先生和毕将军招呼了,师父才得空出来寻你!”
杨凤杰不敢怠慢,随师父飞速转过几条长巷,来到一处深广却不张扬、不浮华的宅子前。
这宅子好像很久没热闹过了,猛地热闹起来倒颇不和谐。
杨凤杰看看满园子的人,讶异的挑挑眉向师父说:“姑姑请那么多人来?”以他了解,姑姑不是招摇的人,没有要事她绝不会铺张排场。
可今天,不仅少林住持、武当掌门等各大门派的头面人物和武林盟主宴阳,连江北著名游侠也纷纷到场。
明日正午才是杨凤杰出师之时,恐怕到时更是热闹。还没哪个武林英雄出师是如此隆重的,这简直是个庆典。可尚未扬名立万的出道毛头,谁当得又办得这样的庆典?杨凤杰心底油然生出几分自豪来,他一边礼数周全的向各位英雄招呼了,一边靠近姑姑问为何请凭多人。
答话的是位中年女子,虽然华发早生、面容也显沧桑,但体态婀娜,衣饰举止大方得体,她的声音细腻中又带几分粗迈的豪爽,“不是我有意相请,去怪你师父罢!出师便出师,谁还没出过师?你武当的师叔师伯非也出面主持――都是些武当的头头脑脑,少林的便也来了!总不能厚此薄彼,姑姑爽性放出消息,愿来的都来吧!不想各路豪杰都赏光于此!如此也好,趁着各位英豪都在,我也能当众了却一门心事。”
“姑姑有心事要当众了结?”
杨妙真颦眉,又展开,亲切的拉住凤杰的手问:“红麒麟今儿在身上吧?”
见姑姑突然问起麒麟,凤杰煞是不解的应了句:“在。”
杨妙真边说边把他拉到僻静的厢房:“明儿也别忘记带。另外多穿层衣服。凤杰,你知道这麒麟的意思吧?”
“麒麟与蟒同贵,仅次于龙,是王。”
杨妙真点点头,抚了抚鬓角早生的银发,问:“如果姑姑要你丢了它,你肯吗?”
凤杰显然的一怔,半晌才问:“我穿不得了么?”
杨妙真略显犹豫,许久,说:“这样吧,明儿我再把条条框框的摆与你听,脱与不脱还随你主意――到底你是穿它的人,也这么大了。但一条,姑姑先说与你听,穿着未必穿得长久,脱了也未必脱得长久。”
凤杰年龄虽小,却生着颗七窍玲珑心,他思度着姑姑最后一句话:怎样才是长久?如此重要的东西姑姑怎么这般轻看?我与平常少年最大的不同不就是这身份吗?从小到在,它给了我多少方便?
杨妙真早将他心中所想看在眼底,从旁从道:“你看外面来了多少英雄好汉?赵昀是天子,我也敢说他纵然散去千金也买不来这一分薄面。他们今日来,只因为你是杨安国之子!”
杨凤杰心中一动,仿佛哪里开了窍,却一时明白不过来,他等着姑姑言明就里,妙真却转向院中招呼客人去了。
杨凤杰闷闷不乐,又懒得找师父问,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哼哼欸欸的不时叹气。晚饭时间他没出去,杨妙真也不差人来叫,这更令他心烦气燥,到了三更还辗转反侧。
眼见明月东升西落,他忍不住披衣坐起,找到冯文诉苦。
冯文听后沉思半晌,慢慢说:“妙真行事,就是关东丈夫也不由击节而赞!小公子,你那姑姑不是平凡女子,明日她陈述理由时,切记,细听深思!”
“师父,你不是从小便教我继承父业,怎么今日反叫我再思量这事?这麒麟褂我当脱不当?”凤杰连鼻子都皱了起来,不满的说:“师父,你总得说得明白些我好听得懂!”
“毕竟是你的事,妙真都不肯强加压力与你,为师的更不好多说什么。明日你用些心吧。师父知道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。”
“师父,你知道徒儿身上这麒麟褂的来历!”杨凤杰说时语调上扬,把来历二字抬得高高的。
是的,麒麟与蟒同贵,自不是随便穿得上身的。这是他父亲一生心血的见证!
杨凤杰一周时父亲便英年早逝,但十六年来,他听过太多父亲的英雄故事,所以时刻以父亲为豪。
三十几年前,生于益都(金国国都)的杨安国看不惯金人的高高在上、飞扬跋扈,以自身的影响力召集义愤的汉人暗中杀掠贪官、劫富济贫、渐渐闯出了名头,江湖人皆亲呢的称其“杨安儿”。泰和年间,金军再次南下侵扰宋境,杨安儿号召同道朋友夺截军鋿,并揭竿举义。
那时势单力孤,不久便四面楚歌。安儿为保全义军力量,毅然降金。其后多年的苦心经营,他从一个俘兵累升到防御使副都统的位子。看似为金人卖命,他实是为再次起义作准备,期间学得一身文韬武略。
大安三年,安儿领兵戍边,却突然调转矛头,直扑金都与金为敌。金帝大恐,遣大将仆散安贞与其战于益都城东,安儿不敌,亡归山东。莱州刺史徐汝贤以城迎安儿,登州刺史耿格亦以州印付之,郊迎安儿。
声势大振的杨安儿以此为根据,号召天下英雄齐心做一番事业。李全亦夺得临朐扼住穆陵关与安儿遥相呼应。
金人据大宋半壁江山已七十余年,七十年的积怨、七十年的愤怒一经燃烧,势必烈火熊熊,烧得金帝坐立难安,也烧得金兵顾此失彼疲于奔命。
宋历嘉定六年,金历至宁元年(1214)杨安儿在各路义军的拥戴下改年号天顺,江北豪杰皆称其为王。
各路义军以红袄为识相互辨认,从安儿者都自称红袄军。
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虽然被仆散安贞的大军镇压,杨安儿也给奸人所害,但起义精神不灭,杨安儿所提“均贫富、平贵贱”的口号和红色起义标识一样深入人心。
十六年了,各路英雄在李全、杨妙真的引导下战斗不止,杨凤杰也是他们心中王者的继承人。
凤杰身上的麒麟褂,记录着多少血泪多少故事多少深意啊!
可杨妙真却要他在出师的当日脱去它,意欲何为?年轻的杨凤杰百思不解,今晚来找冯文,是来诉苦,是寻求这位“武林通才”的支持。谁想冯文竟然盛赞妙真所为。
冯文也是不肯多言,只说:“凤杰,你还年轻,你姑姑正是高瞻远瞩呀,仔细考虑一下。”
“可这是所为何事呀?”
“明日你姑姑自会陈述清楚。去睡吧。”
杨凤杰噘着嘴回屋,骇然发现书桌边坐着个白衣少年,他年岁与凤杰相当,清瘦颀长。束发的银冠上嵌着一排圆润小巧的珍珠,正衬得此人面如冠玉、唇似涂朱,虽然还显稚嫩,脸庞却轮廓深邃,棱角鲜明,大概传说中的陈平、周瑜也不比他更美。
杨凤杰正在气头上,汹汹喝问:“你是何人?”
白衣少年置若罔闻的将书合上,莞尔道:“孙子兵法和金函奇门遁甲,公子想必胸中自有经纬了?”
杨凤杰眉眼一皱,没好气地说:“你是跟谁来的?我怎么没听说谁还带着个少年徒弟前来?”
白衣少年狡黠神秘的笑了笑:“久闻杨公子大名,在下特地前来瞻仰一番,怎么,不欢迎?”
“夜半更深,谁有功夫听你卖关子!”
自始至终,微笑都漾在白衣少年的唇角,他的脾气似乎温和之极,“在下姓关,单名一个狄。公子也可称区区张狄,如果你还不喜欢,还可叫我杨狄。”
他的自我介绍倒相当别致,杨凤杰扑吃一乐,白衣少年已道:“生父养父义父,这也奇怪么?”
一句话倒让凤杰颇觉失态,关狄望望窗外说:“如此朗月清风,区区在外面略备几样鲜果、一壶香茗,不知公子敢出门一叙否?”
杨凤杰岂有不敢之事?轻蔑地冷笑一声随他走到院外,远远见一株槐树下有位中年男子坐在石桌边赏月品茶。
关狄引凤杰坐下,也不介绍长者便自顾自与凤杰攀谈起来:“久闻剑圣玄云是令师,公子想必剑术超凡?”
“岂敢,凤杰只是学了点皮毛而已。”
关狄押一口茶笑道:“区区幸得机缘巧合,也得了武当一套剑法,正不知练得了几分功力,想请公子帮忙一试深浅,不知公子有此雅兴否?”
明摆明的挑战,杨凤杰岂有示弱之心?他缓缓放下茶盏微微一笑:“武当剑法套路甚多,凤杰也只是粗通一二,不知关公子得的哪套?我们切磋几下相互指正也好。”
关狄先向中年男子点头致意后对杨凤杰拱手道:“请!”说着先跳到月下亮剑立了个门户才说:“区区得的是几式九宫剑法。”
杨凤杰一边拔剑一边笑说:“妙哉妙哉!九宫剑法轻灵稳健、攻防有度,在下得请关公子指教了。”说时一招“三环献礼”向关狄逼去。只见笔直的长剑化作一道冰冷的银虹,灵巧得像紫貂云雀。关狄明知这招来势汹汹劲力可摧金断玉却故意卖一绝险空档与他,牛头不对马嘴的用起“礼剑吐蕊”。
杨凤杰哭笑不得:自己抢了一招,用“敬剑”起式理所当然--为显尊重对方么!关狄冒险还礼岂非太愚?要不,是他轻看自己?
这样一思量,手上的劲道竟缓了三分,只见关狄双足一点,向后平平退去整整一丈!那份迅疾敏捷,便是飞矛灵猿也要自唉不如!敢情他是炫自己轻功呢!杨凤杰不由一乐,紧追一招“彩云飞射”。
关狄轻轻化开他的剑式,这才扎扎实实动起手来。杨凤杰与其换过五招便在心里惊叹:这个少年不简单!
要知他自幼得名师指点,至今还没有同龄人能与其分庭抗礼!本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,今日才见到天有九重!这么想着,手上尽使些奇招怪式,欲险中求胜。
关狄明显为他所制,便每到绝险之处,他往往或缩或颤,机灵灵躲过剑芒脱身而去。杨凤杰一时真吃不准他武功来历:此人虽用的武当剑法,但以武当剑法他却绝对不该化开险情!若说是他对剑道领悟甚深熟能生巧吧,这一套九宫剑他却又耍得平平!
关狄也惊讶这位杨公子的剑术,多次遇险后不得不说:“杨公子剑术小生佩服!不过在下思量,若公子心神定力再修习一番得更上一层楼--刚才我以礼还礼,便将公子心绪影响,否则我便是龙驰凤舞,也被你一招制住!”
格斗中被对方招式或者言语影响,绝对是习武大忌。杨凤杰心说惭愧,口中却硬道:“凤杰与公子并无新仇旧恨,怎肯一出手便伤人?”
关狄并不争辩,微微一笑,手上长剑却凌空一划,一招“斩草除根”冷到冰点,杨凤杰不敢怠慢,拿出剑走三宫的上乘剑术,两剑相交击出几点火花,二人又同时撤力,疾速剑走偏锋,宝剑斜飞上前。只听石桌边的男子击掌三声,这边两人已定在月光里。杨凤杰的剑指着关狄胸前要害,但颈下亦感到对方宝剑的森森寒气。
四目相接,双方同时会心微笑、收剑、又大笑出声。
朗朗笑声顺着夜幕传出好远。
石桌边的中年男子以目示意二人落座,从袖中抽出一本书轻轻放在杨凤杰的茶盏边。
关狄笑着解释:“这是与公子的一份薄礼,但愿公子不见弃。书中所载,公子可与江湖通才冯大侠一起阅览,只请公子不要告知令姑姑和李将军。”
杨凤杰低头一看,书匪上四个隶体大字:柔拳通谱。他暗吃一惊后完全糊涂了:这等珍贵拳谱二人为何无偿相赠?他将书轻轻一推,笑道:“如此珍贵之物,凤杰无功怎敢受禄?”
关狄又是一笑将书双手捧着放到凤杰手心里,道:“公子,我二人也不会无故将书相赠。另请公子放心,在下不敢劳烦公子做事,这书是家传也没有什么相关纠纷。”
杨凤杰听他弦外有音,又见他点出冯文之名心知其中必有因缘,便笑道:“既如此说,杨某不收反显得见外了。”
关狄整整衣冠,站起才说:“从今往后,关狄便当公子是兄弟了。”
中年男人也满意的站起,与少年径自离去。
杨凤杰将书翻开,又见几个大字:“百川归海”粗看几行知是武功,却从没听过这个奇怪的名称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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