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侯宝林
甲 您每天在这地方表演哪?
乙 噢不,就是偶尔来一次。
甲 偶尔一次啊。经常在什么地方?
乙 那可没有一定。
甲 怎么?
乙 反正到处跑呗。
甲 跑,您长跑,您一分钟跑多少公尺?
乙 啊?赛跑啊,我说那哪跑啊,并不是赛跑。
甲 您不是运动员?
乙 不,我们是演员。
甲 那干吗跑啊?
乙 我们啊经常要到各地去巡回演出,常出门儿。
甲 噢,那个意思,您跟我还差不多。
乙 您也是演员?
甲 不是,我是采购员。
乙 噢,这么说您也常出门儿啊。
甲 一年得在火车上住半年。
乙 噢,老出门儿,那您成了旅行家了。
甲 也不敢说旅行家,反正对这套复杂的旅行常识知道一些。
乙 什么?旅行的常识还很复杂?
甲 哎,复杂地很噢。你要不明白铁路规章,你就得挨罚,不明白制度就得到处碰壁。
乙 嗯。这么复杂哪。
甲 嗯,可是你要是掌握了它这套规律,预先做好了准备工作,就能平安无事,到处走走。
乙 这得跟您领教领教。那么坐火车先得做哪些准备工作呢?
甲 这我可以告诉你,坐火车最要紧的事情。
乙 是什么呢?
甲 您得买票。
乙 废话,这谁不知道啊。
甲 那你要问什么?
乙 我是想知道一些常识啊。
甲 哪方面的常识?
乙 您比如说吧,我买完票以后,在进站之前,在这段时间我怎么觉得这么闷得慌。
甲 那容易解决,上厕所。
乙 啊,我上厕所。
甲 这也算准备工作啊。
乙 怎么?
甲 上车以前,先去趟厕所。因为您上车,车还没开呢,不能使用厕所啊。对不对?
乙 是啊。那我也不能老在厕所里呆着呀。
甲 你别在厕所里呆着啊,找点儿活儿干。
乙 干吗呀,我打扫厕所呀。
甲 你可以看看书,看看报嘛。
乙 我在厕所里头看报啊?
甲 别在厕所里看,侯车室。
乙 哎,有候车室。
甲 啊,候车室,软席候车室,硬席候车室,贵宾候车室,最好的就是母子候车室,你可以到那儿给孩子吃奶。
乙 您让他吃奶粉吧,我这奶还没下来呢!
甲 您这人,开玩笑。
乙 谁开玩笑呀,你让我给孩子吃奶去?
甲 不是我,我没说明白。我说让你爱人带着你啊……你那小孩子,小孩儿。
乙 那倒行啊。
甲 您可以到其他候车室休息。
乙 我呀,不是为了休息。主要就是为了这段时间哪,很闷得慌。
甲 闷?候车室里有书报杂志,连环图画,方便极了,里边有水,您喝水,喝多少都不要钱,随便使用,可就别洗衣裳。
乙 咳,我洗衣裳干什么呀。
甲 预备得很周到。
乙 那么我也许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呢?
甲 可以问服务员。
乙 噢,服务员他能告诉我。
甲 可以清楚地给您解释。
乙 哎呀,对,要说现在服务员是真好啊。上次我上火车的时候,还帮着我往上拿东西呢。
甲 拿东西呢,那不叫服务员。
乙 那叫什么呀?
甲 那叫列车员。
乙 哎,对,列车员,要说现在的列车员服务态度真好啊。
甲 在上车下车的时候,扶老携幼,对残伤啊,疾病啊,孕妇啊,小孩儿特别照顾。一看您上不去车,能把你抱上去。
乙 啊?把我抱上去?
甲 啊,小孩儿嘛。
乙 有我这么大个儿的小孩儿吗?
甲 啊,你带着的那个小孩儿。
乙 要怎么说人家这工作好呢。
甲 好是好,可也不都这样。
乙 您说的这是好的。
甲 这是好的。
乙 那么。照这样的有多少呢?有二分之一?
甲 多。
乙 三分之二?
甲 就这么说吧,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是好的,不好的都极个别的。可真要碰上个那样的,也真够呛。
乙 那您说这种人都什么样啊?
甲 那也很难说具体的。态度不好,你问他个问题呀,他马马虎虎,不能清楚地告诉你,可是你要犯了条例,他可真罚你。
乙 哎,当然了,违反铁路的规章,应该是挨罚的。
甲 应该挨罚?他要清楚地告诉你,就罚不了了。
乙 那还总是不违反的好啊。
甲 都不违反,那他罚谁呀?
乙 就为罚人哪。
甲 不是就为罚人,因为一个问题你不知道,问了他,他不能清楚地跟你解释,造成你挨了罚。是不是这样?
乙 这么一说,还真得小心哪。
甲 可也不要紧,我有办法。
乙 噢,你有什么办法。
甲 你要按照我这个办法去做,就能平安无事。第一个办法――
乙 是什么?
甲 多带钱。
乙 那干吗?
甲 罚多少给多少。
乙 啊?好么,那得多少钱哪?这个办法可不怎么样。
甲 这不好?第二个办法――
乙 第二个办法是什么?
甲 沉着冷静,随机应变。
乙 随机应变?
甲 哎,这可也不容易。得有长期乘车的经验和教训,再加上挨过几次罚呀,那也就锻炼得差不离儿了。
乙 这么一说,您也挨过罚呀?
甲 不但挨过罚,而且受过罪。
乙 那么您能把您那个锻炼的过程给我介绍介绍吗?
甲 可以啊,说起来很有意思。
乙 那您就说一说。
甲 那次我们领导派我到广州去采购,拿好了我用的东西,到车站去。离开车还有三个钟头,来得不晚吧,到那儿一瞧我就晕了。
乙 啊?怎么晕了?
甲 我瞧那么些个窗口,一号、二号、三号、四号都有号啊。
乙 那是卖票的地方啊。
甲 是啊,究竟我站哪儿啊?我瞧,那个窗口啊,有开着的,有关着的,有的一个人没有,有的挺长一队。
乙 那都是等着买票的呀。
甲 我一想,哪儿人多一定就是卖票的了,我就站那儿吧。好容易到我这儿了:“同志,我买票。买去广州的硬席车票一张,加快票一张,硬席卧铺一张。”我把钱递进去了,那个同志很快地呀……
乙 把车票给你了。
甲 把钱推出来了。
乙 哎,这是怎么回事啊?
甲 怎么不卖给我啊?
乙 怎么不卖啊?
甲 他也不理我,我说我买票啊,问了半天他烦了。
乙 怎么意思啊?
甲 那边。
乙 那边?
甲 那边。
乙 你啊站错了。
甲 我一看旁边是有个窗口。
乙 你预先问问就好了。
甲 没问嘛。
乙 你瞧。
甲 我就站那边去了。我还没说话呢,里边那人问我:“你往哪儿挂?”
乙 啊?往哪儿挂?
甲 我也纳闷啊。
乙 怎么意思啊?
甲 我一想啊,可能是旅客太多了,坐票、站票都卖光了,就剩挂票了。
乙 啊?
甲 我说:“我还是买坐票合适,你要是且这儿把我挂到广州啊,那恐怕就散了。”
乙 没听说过呀,哪儿有“挂票”呀?
甲 我这么一说呀,那位也乐了。“噢,你买车票啊,我们这儿不卖,我们这儿是电信局铁路服务所。”
乙 噢,人家当你是要挂长途电话呢。
甲 又站错了。我说:“我买去广州的车票在哪儿买?”
乙 对了,问问吧。
甲 他说:“我也不大清楚,你问问站上的人吧。”回头找,一瞧,有一个戴红袖标的,正在那儿擦玻璃呢。我说:“同志,我买去广州的车票在哪个窗口啊?”
乙 他怎么说的?
甲 “买票?”
乙 怎么意思?
甲 “问服务处。”
乙 噢。
甲 “服务处在哪儿啊?”
乙 噢,害怕不干净。
甲 “服务处都不知道?找找,下回就知道了。”
乙 好嘛,白问了。
甲 我想找吧。我根本就不应该问他呀,人家各负专责啊,不能多说啊,多说一句话恐怕有损失吧,也许是一种清规。
乙 啊?清规?
甲 啊,规章。我挤过来挤过去,有一位站那儿买票的人直瞧我“哎,同志,你丢东西了?”我说:“没有!”“干吗来回挤?”
乙 好嘛,都把人给挤烦了。
甲 我说:“我是找服务处,不知道在哪儿。”“那不就那儿吗!”
乙 哪儿?
甲 回头我一看,气儿大了。
乙 怎么了?
甲 就是擦玻璃那儿。上那儿一问才知道,五号窗口。
乙 可问着了。
甲 到了五号窗口,我把钱递进去:“同志,买去广州的硬席客票一张,加快票一张,硬席卧铺一张。”
乙 一共买三张。
甲 他就卖两张。
乙 怎么了?
甲 不卖卧铺。
乙 咳,对了。
甲 我说:“卧铺在哪儿买啊?”
乙 咳,那他能告诉你吗?
甲 哎,这个人很好,挺清楚地告诉我了。
乙 怎么说的?
甲 “去问服务处。”
乙 废话,这还得问去呀。
甲 我说:“服务处在哪儿?”
乙 哎,你不去过一趟了么。
甲 是啊,把我都气糊涂了。我找到服务处一问,六号窗口。
乙 就在他旁边啊。
甲 哎,他就不多说一句话。
乙 瞧瞧。
甲 我这一瞧,坏了。
乙 怎么了?
甲 刚才我在五号那儿买票的时候,六号人不多呀。
乙 现在呢?
甲 一字长蛇阵了。
乙 好嘛,那就挨着往下排吧。
甲 可是离开车还有半点多钟了。
乙 那可没办法,排吧。
甲 好容易到我这儿了,我说:“买去广州的硬席卧铺一张。”“没了。”
乙 没了?
甲 我说:“到广州的没有了,半道儿的也行啊,汉口,保定,石家庄,哪儿都行啊。”
乙 怎么样?
甲 “吧嗒。”
乙 你撞哪儿了?
甲 我没撞哪儿,小窗户“吧嗒”。
乙 好嘛,关上窗户,他不理你了。
甲 我一想,干脆我不走了。
乙 买不着卧铺你就不走了?
甲 我正闹着病呢,没卧铺我受不了啊。
乙 那么你的工作怎么办啊?
甲 晚去一天倒不要紧啊,耽误不了工作。
乙 那么你还得赶紧退票去呀。
甲 是呀。我到了退票处,我说:“同志,把我这票退了吧。”我说走不了了。他拿起一看,你这票退不了了。
乙 咳?怎么了,不能退?
甲 现在已经快开车了,退票的规矩应该在本次列车开车前的两小时声明。我说不对,我这是特殊情况,我来这儿有仨钟头了。
乙 是啊,你这不刚买到手里头吗?
甲 是啊,我这儿来回撞了有俩钟头,买在手里不到一小时,怎么能在俩小时以前声明呢?
乙 这是真实情况啊。
甲 “噢,那是你的问题,那我不管了。”说着说着,就听“吧嗒”。
乙 得,小窗户又关上了。
甲 差点儿碰着我的鼻子。
乙 好嘛,那么你这张车票怎么办哪?
甲 正在这时候,有一个人上广州有急事买不着票,我原价让给他了。
乙 哎,这你跟退票一样啊。
甲 我这比退票还好呢。
乙 怎么了?
甲 没花手续费呀。
乙 哎,手续费省下了。
甲 把这票卖出去以后,我又花了两毛七分钱,买了一张去丰台的票。
乙 你上丰台干什么去?
甲 哎,这是一种办法啊。
乙 怎么?
甲 这地方走的旅客多,卧铺不好买,到丰台去,那儿走的人少,可能买着卧铺。
乙 你瞧,还有这么个办法。
甲 我买好了票了,给我们公司挂了个电话,汇报我没走了的情况。我们科长一听,没走正好啊,现在有紧急任务。
乙 什么呀?
甲 赶紧回来拿东西,先去满洲里。
乙 那你这张去丰台的票去作废了。
甲 那废不了啊。
乙 怎么?
甲 离开车还有四个小时呢。我到退票处:“哎,同志,退。”
乙 哎,这倒理直气壮。
甲 他拿起一看,可以退,给我开了个条子:“拿钱吧。”
乙 什么钱呢?
甲 手续费。
乙 手续费啊。
甲 我说由那里刨吧。退票手续费最低起码五毛,你这张票两毛七,再给我两毛三。
乙 那就别退了。
甲 不行啊,收据已然写好了。
乙 你这不是倒霉吗。
甲 又给他送两毛三去。
乙 好嘛。
甲 经过这样的碰壁啊,我这经验是长多了。
乙 你算锻炼出来了。
甲 哎,去满洲里那次啊,我就有了经验了。那回我带的东西还挺多,除了身上穿的以外,还带着皮袄皮裤、老羊皮大衣、毛衣毛裤、靴子――皮靴子――皮帽子。
乙 哎,你干吗带这么些个东西呀?
甲 那地方冷啊,零下三十度呢,穿少了不行啊。
乙 对呀。
甲 打了一包袱,连我手里头的东西都搁里头,有三十多斤,这携带物品还不能超过分量,一过四十斤就受罚。
乙 就是呀。
甲 我这包袱三十多斤,同事又送了我十斤苹果,我一想,那带着吧,打在一块儿了。
乙 也搁在里头了?哎呀,这可够重的呀。
甲 是啊,进站的时候,路过那检票口,我就留神。
乙 咳,瞧什么?
甲 怕他们发现了。有一个带红袖标的,手里拿着弹簧秤,专管这个。我一瞧他,唉?他正瞧我,我一看,我旁边还有一个包袱,也不小,也许看他呢。
乙 对啊。
甲 到了车上,一会儿开车了,工夫不大,那位拿秤的就来了。
乙 他跟你说什么来了?
甲 什么也没说,瞧了瞧我,瞧了瞧包袱,我一想瞧出来了。
乙 那他应该在检票口那儿就得告诉你呀。
甲 那不能告诉我。
乙 怎么了?
甲 那边一说了,他就罚不上了。
乙 干吗非罚不可呀?
甲 不罚不成啊,他要是不罚人,他就没法完成他自己定的那收入指标了。
乙 啊。这都定出指标来了。
甲 我一想,赶紧想紧急措施。
乙 噢,什么措施啊?
甲 拿出苹果请客。
乙 请客?
甲 哎,大伙儿吃。
乙 干吗啊?
甲 减轻我的重量省得挨罚啊。
乙 这倒是个办法。
甲 人那个拿大包袱的挨着我坐着,拿秤那位到这儿揪起包袱一约:“四十三斤。”被罚了。
乙 得了,罚了。
甲 他没等我这儿掏苹果呢,把我这儿也拿起来,四十八斤。
乙 得了,也罚了。
甲 我说我这可不能罚。
乙 怎么了?
甲 因为我们这儿带着有十斤苹果,预备着车上吃的。
乙 你一人吃得了这么些个吗?
甲 怎么会一个人,我, 我们这么些人,一人俩,一人俩......没什么富余。
乙 哎,我说你们来多少人?
甲 就我一人。
乙 那你跟谁分去?
甲 就那么说,他哪能挨个问去呀。
乙 唉,没办法!
甲 那好:“你把苹果拿出来吧。”拿出苹果,他这么一约,三十八斤,差两斤没罚上。
乙 嗬,好悬哪。
甲 到了满洲里,那地方真冷啊。我把衣服都穿上了,办完了事儿,给我们公司打电报,汇报情况,公司回电让我直接上广州。
乙 是啊,你上回没走了嘛。
甲 这回更受罪了。由大东北上东南,越走越热啊。
乙 那怕什么呀,你不是带的衣裳多吗。
甲 多干吗?那就更倒霉了。
乙 那你老羊皮大衣?
甲 那――
乙 那儿热啊,这是。
甲 那哪儿穿得了啊。
乙 那你穿那么些皮的,你受得了吗?
甲 脱吧,越往南走我越脱,一件一件全脱下来了,打了个包袱,皮的,棉的,毛的,都脱下来了,我还出汗哪。
乙 那儿是热嘛。
甲 刚包好了包袱,咳,又来一位拿秤的。
乙 那怕什么,你已经约过了,三十八斤呢。
甲 不,这回一约四十二斤。
乙 唉,怎么又多出来了?
甲 我在东北买了四斤榛子。
乙 你怎么净买吃的呀。
甲 谁想到又遇见拿秤的呀。
乙 那就赶紧分榛子吧。
甲 不行。这不能罚。衣服,随身穿的。“咳,是啊,穿的不算,带的都算。”
乙 哎,那你可以把它拿出来挂在那儿啊。
甲 那也算携带啊。
乙 噢,那非得穿着。
甲 “好吧,你把我这老羊皮大衣约约。”我一约,八斤半。
乙 哎,怎么这么重啊?
甲 里边有衬绒。
乙 嗬。
甲 我说:“好了,八斤半,来,这个我穿上。”
乙 穿上呀?
甲 不穿他罚呀。
乙 那你受得了吗?
甲 是啊,捂得我头昏脑涨,俩眼儿冒金花。
乙 好嘛。
甲 好容易到了广州车站了,下车时候手提箱背着大包袱,一下车,刚一晕,叭叽,我就趴那儿了。车上的人都跑下来了,有扶着我的,我问我的:“您怎么了,您有什么病啊?”我说:“什么病?热病,捂的。”
乙 这纯粹捂的。
甲 “您有什么别的病没有?”什么病也没有,就是热。
乙 咳,你把老羊皮脱下来不就好了吗?哎,你怎么还穿着呢。
甲 我不敢脱呀。
乙 怎么了?
甲 那拿秤的也下来。
乙 啊?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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