跨不过去的门槛

落魄狭

儿媳妇终于答应过两天就去部队看儿子了。傍晚，她将晚饭做好端到桌上，说自己不饿，叫公公先吃，就提着竹篮匆匆去了代销店，说要买些东西。  公公依在堂屋的门框上，追望着她，直到转了山弯望不见了。
  儿媳妇要去看儿子，做公公的自然高兴，可他忽然又觉得心里慌慌的——5年了，相依为命的儿媳妇从没离开过家一天呀。他甚至有些懊悔，今早不骂她就好了。
  儿子结婚才7天，就要跟着部队去抗洪，儿媳妇哪舍得？不肯放，于是大吵了一场。儿子说自己是军人，儿媳妇说他太狠心。年轻人爱赌气，一赌就是5年多。儿子忙，只是常写信回来，两个月一封。他不认字，都是儿媳妇念给他听，听说儿子有好几次受奖，还有一次立了功哩。
  可儿媳妇不常写信去，本来嘛，男人想女人是真，女人想男人是假，自己年轻时，一出家门就想屋里的，想得心慌意乱……但昨天晚上，他突然发现儿媳妇躲在房里发愣，还流泪。唉！年轻人，哪有不想的，一对犟牛。
  早晨爬起来，他就冲儿媳妇发了火：“小两口，犟牛不回，你就不去，像话？夫妻无隔夜仇嘛。”他舍本给儿子娶上媳妇，也不是图着要她天天伺候自己的，况且他老了，又有病，也实在想要个小孙孙了……
  天色暗下来了，儿媳妇买货怎么还没回呢？公公想着想着，心里不踏实起来：“干脆，明天清早就要她动身，拖一天，儿媳妇又改主意了，早一天去，让小夫妻早一天团圆。”他这么想着，便拄着拐杖急急地往正房里移身子。正房紧挨着堂屋，是儿媳妇住的。门槛很高，他那不听使唤的腿怎么也挪不过去。他下狠心，先丢过拐杖，出了一身汗，最后终于爬了过去。儿子走后没多久，他就半瘫了，治了也不见效。儿媳妇将门槛做高，孤翁寡媳一屋檐下，他能理解，他不怪她。这门槛太难迈过，他也就一直没进来过。
  给儿子捎点什么去呢？儿子最喜欢吃家里做的盐辣椒和山楂片了。他担心儿媳妇只买商店的东西，他想亲自为儿子捎点东西去。
  他很快就寻到了大柜的钥匙，打开柜，却是一声惊叫，脸色煞白，瘫倒在地。
  大柜的隔板上，端端正正地摆着儿媳妇和儿子的结婚照，只是左边又有一张儿子的独照，相框上围了一道黑纱，黑纱都有点褪色了。像前，摆了两碟新做的盐辣椒和山楂片。
  山村的夜静静的，圆圆的月亮升上来了。儿媳妇提着一篮子儿子喜欢吃的家乡特产，回来了。